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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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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

見她直覺敏銳, 沈妄微微斂過眼睫,一言帶過:“他險些傷了師姐,我只是還治其身而已, 我既想讓他將那段記憶拱手奉上, 自然要想些辦法的。”

顏渺覺得事情並非他所說這般簡單。

沈妄不願同她說的,八成是她不願做的, 亦或是會阻攔之事。

她松下指節,索性合眼向後倚過, 岔開話題:“我的靈識在鏡虛陣中險些渙散, 如今尚未能完全恢覆, 我有些累, 你……”

她頓一頓,故意似的, 掀起眼皮來瞧沈妄的神情。

果然,沈妄神色有些緊張,生怕她因他的隱瞞同他動氣, 滿眼希冀的看她。

顏渺卻輕輕牽一下他的手指:“你在這裏陪我歇一會兒吧, 沈妄。”

她是真的有些累了,即使靈識封閉後在識海裏沈溺許久, 在鏡虛陣中所走的那一遭終究是將她的靈識撕扯到險些破散,她的身子順著帷帳滑下去, 卻有沈妄在前阻擋, 只得半躺在枕畔。

沈妄見她並未對南嶺墟發生的事刨根問底, 更未有趕自己走的意思,翻身在一旁, 隨她一同躺下去。

天色昏沈下來,帷帳高掛, 有月光順著窗紙穿透進來。

時節已將至初冬了,可顏渺與他並躺著,想到的卻是許多年前的春日,他們共同下山游歷,春風暖煦,他們於夜中在河沿漫步的時候。

自南嶺墟修習心法回到各自的宗門,幾人已經半載未見,元織才隨藥宗的宗主游歷過西境歸來,便被淩雨時連拖帶拽的自藥谷揪了出來。

淩雨時自落腳地的小鎮買了祈天燈,興沖沖邀幾人對著燈火祈福,說是會保餘生安康。

顏渺早便聽聞中洲有此祈福之法,接過燈後便撐開燈紙點了火,元織雖道祈燈不如祈她這個醫者,也還是與他們一同,周禮對祈福一事並不盡信,只搖頭當是玩樂。

倒是沈妄,顏渺本以為他對此事該是興趣缺缺,卻見他十分仔細的將燈紙撫得平整,又虔誠的對著離手的祈天燈拜了一拜。

燈火與月光一同照落在幾人身上,光影消失在空中,耳畔是幾人嘰嘰喳喳的笑鬧聲響。

草木的清香包裹住幾人,她仰躺在少年身側,忽而側首問他:“沈妄,你方才祈福的時候,附上的願望是什麽啊?”

少年楞了一下:“願望?”

顏渺望著發頂那輪柔和的月,道:“是啊,是中洲的習俗,祈福的時候也是要許願的。”

身畔再未傳來回答。

正當她以為他不會回答她的時候,忽而聽到他很輕的聲音,融入月色裏:“如果許願的話,我想,同我方才祈福所念該是一樣的吧。”

月色溶溶,落在沈妄的眉眼間,彼時那個少年的影子同眼前的人重疊起來。

不同的是如今沈妄躺在她身側,卻始終微微側首,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。

沈妄的掌心也是涼的,正與她的手交疊在一處,不知是不是他們身上埋著雙生蠱的緣故,似乎有絲絲縷縷的脈息在他們雙手相接的地方緩緩旋繞流淌。

顏渺忽然覺得,她似乎不如之前那樣排斥這蠱蟲了。

雙生蠱似乎也沒有她想的那樣不好。

至少他們的脈息能流淌在一處,偌大的天地間,還有沈妄與她的脈搏心跳在此間共振。

他們的手就這樣安靜的牽了許久。

好一會兒,不知是不是感知到顏渺心中所想,沈妄忽而開口。

他望著她,輕聲說:“師姐,你知道嗎,我曾經有過很多很多,無法與人言說的念想,都是關於你的。”

顏渺側過頭,迎上他的目光:“那與我說說吧,我想聽。”

可沈妄許久沒有再應答。

月光順著薄紗的簾帳灑落進來,灑在他的眼睫,落在他的鼻梁上。

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很亮,顏渺忍不住伸手過去,輕戳他的鼻梁:“你就這樣吊我的胃口嗎?說給我聽,我又不會吃了你。”

沈妄捉住她的指尖,放在唇畔,輕輕親了親。

“我真的很喜歡師姐。”

顏渺揉撚過他的唇瓣:“我知道,還有呢?”

沈妄摩挲著她細長的手指:“喜歡到,每一次師姐推開我,想獨自一人,我都會有些生氣,想將師姐綁在我身邊,想將師姐關起來……想讓師姐只屬於我一個人。”

顏渺微微挑著眼尾看他,打趣道:“你這樣的念頭還不明顯嗎?你沒有這樣做嗎?”

沈妄忽而張口,用牙齒輕輕咬一下她的指尖:“我真的會這樣做,師姐。”

指尖微痛,像是被小動物玩鬧時候的齒牙咬過,顏渺下意識將手收回些,卻被他攥緊不放。

沈妄再次開口:“還有我曾說過的,我想同你一起死的,不僅是尋到你後,而是五年前就想。我那時候想,如果不能一起活,那一起死的話也是很好的。”

“巽風崖邊的那顆蘆枝樹是我種下的,我將它移到北地去,用靈力供養它的生息……那棵樹下的墳冢沒有名字,因為那是為你我共同立的。”

“可是現在……”

他攥著她的指節愈發緊了些。

顏渺沒有說話,等著他的後話。

沈妄的聲音更輕了,落在耳中,像是一聲嘆息:“可是師姐,我突然想,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了……”

顏渺側身,抱過他的腰,將頭輕輕倚靠在他的胸前。

她抱緊他,聽著他胸腔中輕震的心跳聲,喃喃道:“不會的,沈妄,不會死的。”

不會死的。

她曾從黎荒那樣的地方脫身,她有全天下最好的師尊,有最溫柔的師姐,有那樣奢侈又珍稀的,祥和安寧的時光,溫暖到可以將她幼年時光的灰霾一筆揭過。

她以為向人間賒來了在雲浮宗的那幾年,而後的師門離散,顛沛飄零,都是她應該償還給人間的債。

她已經失去了太多,拋下了太多。

她本以為,偷生還願,願盡埋骨,這對她來說,是最好的結局。

她計劃好一切,就像當初千長寧曾在她的面前擺下那盤她直到如今也看不懂的棋局,她只要按照為自己劃分好的命運行事,只要心無掛礙的繼續走下去就好了。

可她未曾想過,即使她叛出師門,聲名狼藉的時候,也會有人拼盡全力的想要站在她身旁。

月影沈沈,屋內更安靜了幾分。

倚在身前的人似乎已經睡去了,沈妄小心翼翼的將人挪在旁側的枕上。

見顏渺抱著他的手臂不肯放開,沈妄的面上露出幾分愉悅之色,輕輕挪動,抽手出來。

他將軟被蓋在她身上,垂首輕輕吻過她的眉心,悄然翻身落地,推開了門。

門扉掩上的一刻,顏渺睜開眼,朝口中塞了枚糖丸。

走出門去,她的腳下是一處山林。

循著沈妄的足跡向下行,她隨他行至一處荒廢的角樓。

角樓的周側下了禁制,顏渺觀過禁制,輕輕將指尖點在上面。

她的血同沈妄以劍骨築成的驚雪劍結了契,靈力相通之際,顏渺閃身進入其中。

嘈雜的聲響鉆入耳中,血腥味飄散入鼻息之間,她繞過朽壞的花架,悄聲倚在門旁。

靠近門側,血腥味更濃重了些。

沈妄的聲音傳入耳中:“我會放你回去,去告訴你們宗主,若是明日不將我要的東西帶來,若是再明日我還給宗門的,就不一定是什麽了。”

另一道聲音入耳,似是宗門的弟子。

那人言辭激憤:“沈妄,你前往宗門拿人便罷,這裏的九人中有六人都是風潯州的人,你如今與宗門為敵,難道連風潯州的人都要殺嗎?”

沈妄瞥一眼那人,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:“我本以為如周家那般清正的門風,定不會讓自家宗門的事拖累到其餘宗門,而風潯州遲遲不肯幫忙催促,原是因我曾是風潯州的人,這麽多年都沒有殺過風潯州的弟子,篤定了我此次仍不會動手。”

樓中氣流忽而激蕩,顏渺頃刻禦起靈力防在身側,便聽其中弟子紛紛到底的聲響。

沈妄輕哼出聲,道:“可我不殺人只是因我懶得臟手,與我是否曾在風潯州,與你們是不是風潯州的人可沒什麽關系。”

驚呼聲響起,而後是刺耳的尖叫聲,角落裏昏死過去的人忽而被虛刃挑起。

一道利刃刺入他的身體,靈力頃刻自虛刃的刃端膨脹開,那人竟轉瞬被炸碎作了一灘齏粉,連驚呼聲也沒來得及發出。

溫熱的血濺在樓內人的面上,方才還同沈妄爭辯的弟子望向散開的塵灰,面上盡是驚恐。

沈妄看向他,指尖輕輕勾動,又一道道虛刃徑直將那弟子的衣襟勾起。挑直門扉旁。

他冷冷道:“你說,如果我在宗門人的眼前這樣殺了你們,周既明會不會為了救你們,將直接將我想要的東西給我?”

“你,你這……”

弟子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,卻不敢罵出一句,只驚呼道,“瘋了,你真是瘋了!”

沈妄輕聲笑著,指尖向下落,那弟子的身體重新摔回到地上。

他道:“去吧,告訴周既明,若是他不願將我要的東西帶來,不如猜猜明白我送到宗門的,會是這幾人中哪個人的屍身?”

那弟子匆匆向外跑,身體一時抖如糠篩,腳步絆了一下,跌倒在地。

他手腳並用的爬起,仰頭之間卻冷不防望見門側還立著個人。

他對上顏渺沈沈的目光,神色更驚懼了幾分。

顏渺抱臂倚在門側,看一眼他,微微仰首向遠方,示意他離去。

直到那弟子的身影遠去了,顏渺腳步未動,依舊半倚在門旁。

她在等他。

只是過了好一會兒,沈妄才朝門旁走來。

他的腳步放的極緩,許久也未能挪到門旁。

見他實在磨蹭著腳步,顏渺索性轉過身去,擡手將人撈出門外:“這是發現我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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